20year

宗教與文化如同血與水,在人生當中是不可分的。這幾年來不僅是華人有許多宗教組織的建立,其他的各個少數族裔也不例外,都有以他們的母語為主的組織和宗教活動。雖然當代來自東方的北美第三波移民,人數大受限制,沒有像十九世紀來自歐洲的那麼多,但是相同的,東方人也把自己的信仰帶來了。即使基督宗教本來是歐洲人傳去的,現在卻難於脫離東方的母語。那些在城中區的老教堂,當年也都是各種歐洲族裔所蓋的,也曾經用他們自己的母語宣道和祭祀。語言是表達人們對真理之領會的工具。它必須能直接的,令人滿意的,傳達內心深處的感受。

十年荷西喜回顧



王念祖

在加州聖荷西舉辦的北美第十二屆華語基督活力運動中,遇到了十年前在聖荷西的第五屆活力運動當學員時認識的老友樹治兄。他感嘆說,當年我們還都只是“不惑”之年,怎的一轉眼就都已“知天命”了?相視大笑中,瞥見了一旁默默獨行的聖荷西本堂,顧光中神父。我與顧神父的接觸其實只限於十年前在活力運動中聽了一堂他的課,後來在回程下山時又有幸與他同車罷了。對他記憶最深刻的是,看到他在上課前躲在牆角認真地背誦﹑練習講稿,下了臺後不敢正面對著女教友。多年不見,雖然他還是顯得有些拘謹,卻似乎少了些“耳順”之年的靦腆,多了些”從心所欲,不逾矩”的自在。

第二天的彌撒,由顧神父證道。他還沒開口,我就有些擔心,如果神父掏出講稿,逐字逐句的宣讀,不知道我對瞌睡蟲的誘惑能夠抗拒多久。用親切的鄉音,神父從聖母探訪麗莎開始,談笑風聲,滔滔不絕。臺下的我聽得聚精會神,無法將他與我記憶中木訥﹑害羞﹑不苟言笑的印象聯結在一起。從聖經記載講到聖母顯現,從下放勞改講到他與聖母的接觸。老神父停頓了片刻,掏出手帕,擦了擦發紅的眼眶,又繼續用他溫和平順的語調,把他一生對天主的信賴以及對聖母的孝愛,娓娓道來。他笑,我跟著他笑,他哭,我跟著落淚。領洗十多年,聽過聖母的道理也不算少了,但我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動。彌撒後,我對顧神父說:“謝謝你,今天的講道真是太感人了。”他謙虛的答說:“我沒有什麼學問,也不懂神學,這只是我親身的經歷與心底的感覺。”問起他在勞改營的二十九年生涯,神父沒有悲情,沒有怨恨,只是平淡的描述他變了調,褪了色的青春歲月。後來我才從正朔兄那兒得知,顧神父對聖母有著特殊的情感。當年他就是因為是聖母軍,才被整肅。來到聖荷西後,他前後已經成立了十多個聖母軍小組。

中餐時,大夥兒起鬨,明知故問的要神父招供,在發願前有沒有交過女朋友﹖神父害羞得背對著大家回答“沒有!”。當然大家都知道,終身守貞的顧神父,對男女授受不親的嚴謹,有時幾乎讓教友覺得他是令人好氣又好笑的古板老學究。女班主席高雄姐,當場就對外地教友洩了神父的底。從前顧神父搭乘女教友的便車時,一定要坐在後座,不敢坐在前排駕駛邊。經過多年的“磨練”,總算為了禮貌,才敢勉強坐在前座,但是女教友們千萬不要想對顧神父行個西洋的擁抱禮,因為那是他的 “最怕﹗”程若石神父曾經說過一個笑話:『有位不善言辭的神父,講道時常使人昏昏欲睡。主教告訴他一個訣竅,當教友打瞌睡時,就大聲的說﹕“昨天我睡在一個女人的懷中”,等大家都驚醒時,再說:“那個女人是聖母”。後來神父依法泡製,但是等教友驚醒時,神父緊張的說:“那個女人是...是...我忘了是誰?”一位聖荷西的教友悄悄的對我說,這個笑話最適合顧神父,不僅因為他最怕女生,還因為他的講道有時也會教人打瞌睡。我聽了不禁莞薾。在達拉斯的耶穌聖心堂,我們不也曾這樣揶揄過我們可愛的老本堂,陳兆望神父嗎﹖但是老神父的智慧,就像沉在甕底,後勁十足的陳年醇酒,只應慢慢品味,不宜粗暴狂飲。難怪聖荷西的教友們都說:“顧神父越來越可愛了!”

當天下午,所有服務員在聖堂公念玫瑰經祈禱。主席正朔兄事前體貼的提醒大家,如果體力不足﹑膝蓋腰背受過傷﹑或是年長者,可自己酌量,不需要一直跪著。而願意完全參與的人,可到前面圍著祭臺跪著。我想到自己跪地時常因腳踝的關節炎造成疼痛,猶疑了一會,才鼓足了勇氣走向祭臺。在我身後,顧神父也跟著來到。幾位教友企圖勸阻顧神父不要在堅硬的地上跪地舉臂,卻絲毫動搖不了他虔誠的決心。誦念開始時,我注意到在我右邊跪著陳兆望神父,在我左邊跪著顧神父。望著兩位白髮蒼蒼,年逾七十的老神父,想到先前我還懦弱地想要為自己找藉口,羞愧的簡直無地自容。念完五端玫瑰經,我攙起身邊掙扎著要站起來的顧神父,他卻已經雙膝僵硬無法走動。站立在原處休息片刻後,他才能緩緩的移步。沒有訴苦,沒有後悔,滿面喜悅的顧神父自嘲的說:“十年前我還可以自己站起來,十年後不知道還能不能跪這麼久?”扶著神父慢慢的走向座位,我低著頭,不想讓旁人看到我臉上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