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year

宗教與文化如同血與水,在人生當中是不可分的。這幾年來不僅是華人有許多宗教組織的建立,其他的各個少數族裔也不例外,都有以他們的母語為主的組織和宗教活動。雖然當代來自東方的北美第三波移民,人數大受限制,沒有像十九世紀來自歐洲的那麼多,但是相同的,東方人也把自己的信仰帶來了。即使基督宗教本來是歐洲人傳去的,現在卻難於脫離東方的母語。那些在城中區的老教堂,當年也都是各種歐洲族裔所蓋的,也曾經用他們自己的母語宣道和祭祀。語言是表達人們對真理之領會的工具。它必須能直接的,令人滿意的,傳達內心深處的感受。

狗 弟


李翠婷


自從收到「狗弟」email的問候信,心中便總縈繞著他的身影和每次喊我「寶貝老姊」時的開心模樣。狗弟年紀大約小我七、八歲,我們是在參加「台中國立圖書館讀書會」時認識的。第一眼見到他就覺得有一點點不同,但又說不出來是什麼。狗弟身材中等偏瘦,一襲高領套頭毛衣,讓人想起畫家席德進筆下的青澀少年。實際上狗弟年齡也不小了,只是因著一種特殊的單純而予人比真實年齡看起來年輕的印象。

雖說狗弟單純,但他絕不是個膚淺的人。他喜愛古典詩詞文學,同時最佩服的作家是張愛玲。他也喜歡各種風格的音樂,尤其鐘情於60至70年代的國語老歌,收藏豐富經常如數家珍。也不記得是如何開始的,對於我這個與人往來被動,成天只知躲在家中閉門造車的傢伙,郤總也不時的能接到他打來的電話,主動與我分享他的喜好,不時介紹我一些好書。後來電話次數多了,我們因著共同的話題而漸趨熟稔。偶而我也多多少少會透露一點心事讓他知道,對於我的涓滴之情,他總是對我極為真誠的湧泉相報。漸漸地他也因此成為我的一個極特殊的異性朋友。

我不愛刺探別人的隱私,但每回和狗弟在通話中時,都會聽到一個女人以台語不停地叫喚:「阿森呀!阿森呀!………」(狗弟的小名)聲調淒苦,彷彿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每當此時他總要我「等一等」;後來他告訴我那是他的寶貝老母需要他,他必須去給她抱抱,安慰一下。慢慢地我才知道狗弟的父親過世了,家中有重度殘障的母親,妹妹則從事護理方理的工作,同時在準備研究所的考試。他和妹妹輪流看護母親,白天他在家中,晚上則在聲色場所當「少爺」賺取生活所需。事實上他從事這個工作已有十多年,就在「台彎錢淹腳目」的那幾年,他努力打拼,妹妹的學費和現居的這戶中庭電梯公寓都是靠他勤儉積攢下來的。

但我對狗弟真正的「身世」還是他主動拿了一篇在台灣時報所發表的文章「愛的屋頂」後才比較清楚的。那是端午時節他因夢見了過世的父親而寫的。狗弟的父親正是一般所說的外省「老芋仔」與雙眼失明又外加重度小兒麻痺的母親年齡相差許多。小時候他們的家是位在河溝邊的簡陋磚房,旁邊的空地上則堆滿了「資源回收物」。他記得當時最大的快樂就是和妹妹手牽手隨著爸爸一起去拾荒,因為每一回出門都像尋寶一般充滿了刺激。經驗多了以後,他也學會分辨那一些的垃圾是比較值錢的,例如裡面包了黃銅的電線、電纜等。他從來都不知道「撿破爛」是件可恥的事,直到有一次和父親在教堂的禮拜中牧師當著大家特別指出:「劉弟兄的家境,最需要大家的照顧………。」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家裡很窮,也在剎時之間感到了臉上的燥熱與心中的羞愧。

記得是高三那年,同學們都興奮地討論著畢業旅行的事,他回家告訴爸爸他也想參加,但父親卻為難的表示沒有錢可以讓他去,他因此非常生氣。當時累得滿身大汗才剛回家的父親,只見他默默無語的又推著那輛拾荒的手推車出門,不眠不休地整整拾滿了三大車。三天後,父親把一疊鈔票塞在他的手中,要他去參加畢業旅行。不久後爸爸過世了,狗弟也就立即挑起了家庭生計的重擔。文中他感謝父親在成長過程中給了他一個愛的屋頂,雖然沒有優渥的物質環境,但却擁有父母親全部的愛,給了他一個可以遮風避雨完整的家。如今他長大了有能力孝敬父親,父親却不在了………。

看完了這篇「愛的屋頂」我早已淚流滿面,對狗弟除了憐惜更充滿了敬意。我從未見過狗弟的母親,只知道狗弟會推著坐在輪椅上中風的母親到樓下散步。偶而買支亮晶晶的髮夾給母親別在髮上,告訴她她有多漂亮,母親就會開心地笑得合不攏嘴。狗弟也就會快樂的把整個過程轉述給我聽。狗弟的母親對他很依賴不能一分一秒見不到他,他不但要替母親洗澡、餵飯更要陪著母親入睡,告訴她很愛她,完全就像哄小孩一般。這樣前後共七年,母親最後還是過世了。在我認識狗弟的這些日子裡,從未聽他抱怨喊累過一句。

母親過世後,狗弟也辭去工作,漸漸恢復一般人的作息。他知道我不愛運動,便經常邀請二、三好友拉著我出門。一江橋畔的青山,三義的山坳處都有我們的足跡。真的好感謝狗弟,我不知何德何能,狗弟總待我如親姊姊一般。他喜歡騎機車載我去後火車站附近的第一市場買一堆的菜,再到花市買大把大把的鮮花,他特別偏愛菊花,然後我們會回到他家,他會一邊播放喜歡的老歌,一邊煮樸實的家常菜給我吃。記得有一次,他在為我添碗筷時對我說:「寶貝老姊,不管將來怎麼樣,這裡永遠都不缺你這付碗筷!」強忍感動的淚,狗弟,你對我的好,我永遠都會記得。

狗弟是基督徒,在我仍是非基督徒時,他從未曾對我「傳教」,在他的眼中我是否就是那個無助的「小兄弟」我不得而知。雖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在他的身上我却見到了一個基督徒的美好典範;他真的是一如他父親般的揹起自己的十字架,相信天父給的雖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最適合他的。我來美後狗弟也北上,寄過幾篇英文作文給我,要我幫忙修改,更從不曾忘記關心我。去年他終於如願以償考入中興大學外文系夜間部,妹妹今年也要從研究所畢業了,我真是以他們兄妹為榮。狗弟的母親過世後我曾一度擔心他,也煩惱並無真正一技之長的他未來怎麼走,但樂觀進取的狗弟,心中其實早有定見,讓我感到很安慰。

親愛的主耶穌基督請禰好好看顧狗弟,我知道他是因著禰的愛,才能走到今天。親愛的主耶穌基督,我也要感謝禰讓我有幸能認識了一個如此勇敢、善良、美好的靈魂。我會珍惜這個福份。謝謝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