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祖
從小我最不喜歡讀的書就是所謂的『偉人傳記』。天生反骨的我﹐在領洗十多年後﹐依然無法讓教會所認定的聖人聖女在我的信仰中起任何正面的作用﹐直到我認識了聖狄奧多姆姆。
認識狄奧多姆姆其實只是出於偶然﹐正如我只是在偶然的機會中認識了馬玉潔修女。一年前回臺灣探親時﹐順便去臺北泰山鄉的『奇蹟之家』探望了在那裡作全職義工的好友瑞英姐。當瑞英介紹我認識馬修女時﹐我很難把眼前這位斯文典雅的修女與專為長者和身心障礙者服務的『奇蹟之家』創辦者聯想在一起。在小巷中一間非常鄉愁的小麵店內﹐一邊吃著懷念的麵點、水餃﹐一邊聽著修女娓娓敘述為長者服務的喜悅﹐我不禁慚愧自己久久返鄉一趟﹐有時還難免會對得了失憶症的八旬老母感到不耐。當修女略帶靦腆的問我能否幫她的修會翻譯一些東西時﹐我只想到這是讓我能透過修女對自己內心愧疚作一點點補贖的機會﹐也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厚顏接下了這個任務。
返美後不久﹐修女將要翻譯的書寄給我﹐但我卻因生活的忙碌﹐翻譯的進度十分緩慢﹐最後幾乎全部擱置了。去年十一月許﹐公司派我到法國北海岸一個在地圖上幾乎不存在的小鎮——嵐陵(Lannion)出差幾個月。臨行前﹐我心血來潮地在行囊中塞進了修女寄來的Mother Theodore Guerin 這本描述主顧修女會會祖——狄奧多姆姆生命故事的小書﹐因為想想實在拖欠修女太久了﹐正好趁著這段孤家寡人的時期﹐把這份差事完成吧﹗
在法國這個只有一萬多人口的偏僻小城﹐國際通用的英語﹐與號稱最多人使用的中文都無用武之地。從未學過法語的我﹐在工作上靠著比手劃腳與專業名詞﹐還能用英文勉強溝通﹐回到住處就彷如流落到無人之地。寂寞與思家的情緒不期然地與一百六十六年前從法國漂洋過海到美國傳教服務的狄奧多姆姆起了共鳴——只是我從美國到法國﹐她從法國到美國﹐兩人易地而處罷了﹗於是每天除了工作時間之外﹐我就早晚埋首電腦﹐一字字的斟酌﹑一句句的翻譯她的生平故事。週末天晴時﹐我就開車沿著海岸線﹐隨意找一處孤寂的海邊停下﹐坐在車內用筆記型電腦繼續作我的『補贖』。
認識了狄奧多姆姆之後﹐我全然忘卻她是剛被教會宣聖的偉大女子﹐而只覺得她是一個有血有肉﹐與我一樣會傷心﹑會憤怒﹑會恐懼﹑會憂愁的平凡人;不同的是﹐她遠比我懂得如何完全地依靠天主的眷顧﹗當夜深人靜數算著歸家的日子時﹐想到她這樣一個弱女子﹐僅憑著對天主的信賴﹑對長上的服從﹑以及一顆憐憫愛人之心﹐就毅然投身到一個風俗習慣、語言文化、宗教信仰都不相同的國家﹐更何況在那個交通不便﹐音訊難達的年代﹐去的又是當時在美國仍算是邊疆蠻荒的印第安那州﹐我就不免對自己的自怨自艾感到啞然失笑了﹗
就這樣﹐狄奧多姆姆悄悄的進入了我的生命——不是以一個高不可攀的聖人姿態﹐而像是一位溫柔親切的母親﹐也是我同病相憐的摯友。她總不忘適時的以她自己生命的故事來開啟我。當我沮喪的時候﹐她笑著說﹕『不務祈禱的人啊,你要從那裡覓得安慰呢?』當我痛苦的時候﹐她同情的說﹕『要將你自己輕柔地放在天主眷顧的手中。』當我受到試煉的時候﹐她堅定的說﹕『在主內﹐為了主,愛一切,則一切都將美好。』當我憂愁恐懼的時候﹐她鼓勵我﹕『就在今日,讓我們試著將所有對未來的焦慮與對過去的懊惱交託在我們親愛的耶穌手中。』
有一天﹐我無意中看到法國同事桌上一張嵐陵附近地區的詳圖﹐才恍然發現我所在之地正是狄奧多姆姆法國故鄉的布列塔尼地區(Brittany)﹐與她童年成長的艾特堡(Etable)小鎮相隔不遠。雖然我不確定她童年常到的海邊的精確位置﹐但我確信我所看到的海洋正是啟迪她天主化工奧妙的同一片海水。在這同樣的海濤聲中﹐藉著翻譯她的生命故事我與她相遇。如果說這是中國人所謂的『緣份』﹐我毋寧相信這是天主巧妙的安排。我本傲慢的以為這一點點的文字事工可以當作自己的補贖﹐這時候我才深深地體會到﹐這一切原是天主給我的極大恩寵。經由『奇蹟之家』的馬修女﹐我才認識了狄奧多姆姆﹔經由狄奧多姆姆﹐我才認識到馬修女主持的『奇蹟之家』原是主顧修女傳承自狄奧多姆姆的精神﹗
從此﹐狄奧多姆姆的一句話不斷地在我心中縈繞﹕
『我們要怎樣才能成聖?沒有什麼特別要做的,只要我們做好每一天的事。只要我們是為了祂的愛而去做。』
王念祖 2007﹒3﹒16 於法國嵐陵
後記:
1)聖狄奧多‧格倫姆姆(St. Mother Theodore Guerin)是主顧修女會的會
祖。教宗本篤十六世於2006年10月在梵諦岡的聖伯多祿廣場為她宣聖。
2)「天主的聖者--狄奧多姆姆」一書由天主教主顧修女會臺灣分會於2007
年5月出版,歡迎向本堂圖書館借閱。
3)謹以狄奧多姆姆的幾句話向本期葡萄藤致意:「從祈禱中,我們的靈魂
能得到多麼大的能量啊!在暴風雨中,從耶穌聖心獲得的平靜是多麼的
甜美!不務祈禱的人,要從那裡覓得安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