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婷

那原本絕對是個適於午後小睡的時刻。我極需將自己疲累的身軀擺放在一個舒適而又柔軟的大床上。室內不可以有太強的光線，以免干擾了我習於在黑暗中沈睡的雙眼。至於那美妙音樂也可免了，我只想將自己的心神完完全全交給那即將滑入的夢鄉。

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氣……。多美好呀！我已順利的抵達夢的邊境了……。就在那甜美的睡夢即將全然擄獲我之際，幾個尖銳的叫聲莫名其妙的強行穿越了我的夢境。我試圖不去理會它，依然努力地捍衛我的夢土，但那一波波的聲浪却像嘲笑我似的偏偏與我作起對來，它幾度挑戰我脆弱的神經，淺眠的我緊閉著雙眼皺起了眉頭，憋了一肚子的氣，恍惚之間，終於意識到那惱人的笑聲是傳自窗台外。我頓時明白；太可惡了！又是小鬼頭！這該是「春眠不覺曉」的午後竟如此囂張，破壞本姑娘的美夢，真是該當何罪。睡興已失令人懊惱，索性起來看看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是什麼值得你們如此歡欣尖聲叫鬧的。

我拉開了落地的帘幕，居高臨下的看到佈滿陽光的草地上有三個大約四歲左右的小男孩，他們正尖叫著追逐一個和他們身量不成比例的粉紅色塑膠充氣球。三個小男孩當中有一個是黑人，兩個白人，從髮式和穿著看起來，兩個白人小男孩很可能是兄弟。他們揮動著小小的手，穿著小小的鞋，滿是興奮的跳著，好一幅天真爛漫的圖畫。這三個小人兒的模樣著實可愛，我的起床氣也在瞬間消失了一大半。緊鄰斜角的二樓陽台上倚欄站著一個壯碩的黑人婦女，我想大概是那個黑人小男孩的媽媽（原來她就是那個壞我好事的始作俑者）她興奮的程度也不下於那三個小男孩，全身上下抖動著不停地拍手叫道：「快！快呀！去追那球！」男孩們都在她高亢激動的鼓勵聲下，像三個衝鋒陷陣的小勇兵，認真極了。

但也就在此時，我注意到了那白人小男孩，我想應該是弟弟吧！他所發出的聲音其實並非是笑聲，而是一種如小動物受傷時的哀嗚。原來是因為他老追不上球，才會一邊嗚咽著又一邊追著球跑。我默默地看著他，終於有個機會來了，我見他可愛的小臉立時就煥發出了如天使般的光芒，而快樂的笑容也如投石入湖般的盪漾開了。我看得出來，在他出腳前需要一點點的時間認真預備。但二樓陽台上的熱心媽媽却高喊著：「快呀！快踢球呀！」（她那麼激動，觀看世界足球錦標賽亦不過如此）說時遲那時快，白人哥哥一收到指令就立即衝上前來不作二想的一腳把球踢了出去。眼看著自己好不容易等到的機會被搶走了，弟弟失望的放聲哭了出來。可是，別人不理會他的挫折，也不等待他，而他也不想退出這場遊戲（競賽），只好繼續焦急又傷心的在草坪上邊哭邊追逐著那顆粉紅色的大球。

黑人小男孩得到媽媽的鼓勵一直表現得很好。有一次球被踢遠了，白人小弟弟眼看機會來了，即使淚痕未乾便飛奔著小腿奮力地去追那球，接著就在兩個大的孩子快靠近時，我突然聽到陽台上那個身兼觀眾、教練還外加裁判的黑人媽媽一聲大喝：「等一下！讓他踢那球。」兩個人都聽話的立即打住了。我看見天使般的光芒又再次閃耀在小弟弟的臉上。他是如此的慎重，穩穩的站在球的後方，握緊雙拳專注的舉起他的小腳，然後一鼓作氣的把球踢了出去。他踢得真好！粉紅色的大球在藍空下飛得又高，又遠。他知道自己做到了，快樂燦爛的笑容如黑夜中的煙火般綻放。連我的心都不禁為他歡呼了起來！真是太棒了。

只可惜，這快樂也像煙花般並未持續太久。就在接下來的幾個可能踢球的機會中搶不到球，或球被搶走了，始終只能跟在後頭跑，他失望極了。最後，他終於再也無法承受這麼多的挫折，只好沮喪的將五體投在草坪上，伏地大哭起來！他真是崩潰了。唉！我再也不忍看下去了。我帶著萬般憐惜小弟弟的心情，落寞地離開了落地窗前。

雖只是短短的幾分鐘，我見到了一個小男孩臉上豐富的表情變化，孩子的臉多麼真，他們一點也不隱藏。我看著他由焦急的等待機會－傷心的失去機會－得到機會－達到快樂的頂峰，然後又再回到一連串的打擊中，最後甚至跌回絕望的谷底。我的心情也隨著他洗了一回三溫暖。我想這一場孩子的遊戲不也就像人生競技場上的縮影嗎？我們不也在「適者生存」的現實中打滾嗎？誰給我們一個公平的機會呢？社會上能力強、反應敏捷的人，能順利的找到成功的路徑，但那些弱小的呢？他們有對等的機會嗎？身為強者有多少人想到也該拉一把比他們弱小的人？我心疼那小弟弟，他不知自己的遊戲只是未來成人世界的模擬，現在他可以放聲痛哭，而將來他却得學會把淚往肚裏吞。一個人要經過多少的磨難才能得到些許的智慧呢？又如何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擁有自己的安身立命之道呢？浮生若夢，為歡幾何？親愛的小弟弟在那看似無憂的世界竟也一無倖免呀！

勇敢的小弟弟，別哭了！擦乾你的眼淚，有一個你不知道的阿姨正在默默的祝福你，願你有朝一日成為一個有智慧的人，知道如何在絕望中再站起來。明白自己擁有上帝的恩寵；領受到主耶穌基督的愛；感謝祂為了你而甘心情願地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無論你有多大的痛苦，向主基督求都不必獨自揹負。在你長大後，你將能學會在淚中帶笑，並在這滾滾紅塵中知道自己也許不是最強的、最棒的，但你却是最懂得幸福的。